陽臺上的那盆茉莉花將最后的幾瓣白花落下,便安靜地不再綻放。那些在夏夜里瘋長的雜草已沒有了油潤的綠,開始泛出干澀的黃,我知道屬于我的秋天到了。我撿拾起跌落在地下已經干癟的茉莉花,放到鼻尖上聞了聞,殘留的一絲芳香,很快便被秋風帶走了。
“秋老虎”還在一次次碰撞著季節的底線,每一次的碰撞就會失去一份底氣,直到消散殆盡。我習慣晨起,走在小區的綠蔭下,鳥兒的鳴囀帶著流水般的流暢,一滴露珠落在我的臉上,這是秋在同我打招呼呢。我走到桂花樹下,此刻,它似乎也剛剛醒來,正在舒展著身子,還有一個月,桂花就會開滿枝頭了,我期待著它的盛開,那時秋便被賦予了新的特色。
這樣的秋天,我更喜歡待在鄉下,城市里的秋是從人們的臉上和身上的變化才能看得出來的,除非你心細如我一般在早晨感受得到它。而鄉下的秋,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得到,抬頭看一看天,一卷卷的云在慢悠悠地互相糾纏著,然后順著風吹的方向游蕩,直到天的盡頭;農戶家的炊煙在輕輕地抖動著,然后散向田野,同田里的晨霧纏繞到一起,讓霧氣里有了煙火的氣息;農家院子里的柿子,開始時還泛著青色,一夜之間就染上了羞色,且越來越紅,變成了一盞盞的燈籠,讓院子變得更加亮堂;田野里,厚實的稻子低垂著成熟的糧香,期待著開鐮的到來,從農家的臉上便可看出收獲的幸福;走到池塘邊,垂柳會輕拂你的臉,滿池的荷讓你陶醉,尋一清亮處,伸出長長的魚竿,就釣出一池秋意……
秋,總會讓人產生無限回憶和遐想,我想起了兒時的那個秋天,常常同幾個小伙伴坐在伸向水面的斜斜的枝丫上,我們的影子在水中重疊蕩漾,那是一株老柳樹,比我們的年紀還大,從夏天到秋天,我們都喜歡在這些枝丫上嬉戲,有時候晚上我也喜歡獨自爬到枝丫上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跌落到水中的樣子。那個秋天晚上,我斜坐在它的身上,池塘里的水像一面鏡子,偶爾魚兒將鏡面抖得模糊,星星和月亮便在水中如小船一般晃動,忽然吹來一陣涼風,葉片如雨般吹落下來,我的頭上和身上落滿了柳葉,還能嗅到柳樹特有的清香,我有些激動,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暢想著將來要當一名詩人或者是一名散文家,將那份美好的意境表達出來。
多少年后,當我向朋友描述那晚情境時,卻沒有了那晚的感覺,語言表述得異常蒼白,原來有些美好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只有在彼時才能用心體會。
我們那個小鎮上的人還有些古味,每到秋天的時候,就會去捉秋蟲,所謂秋蟲于小鎮人來說就是蟋蟀,也稱“蛐蛐”,它們躲藏在石縫里、瓦礫中,或是墻根下、菜地里,甚至小鎮兩頭的墳地中。晚上,人們打著手電或者拎著氣死風燈,循著蛐蛐的鳴唱聲,小心翼翼地去尋找,將抓到的蛐蛐裝進竹筒或是瓦罐里,誰得了一只鐵頭二尾的蛐蛐就似得了寶貝一般地到處炫耀,然后便是相互比斗,常常引得許多人圍觀叫好。開始時,我也喜歡跟著大人們后面學習捉蛐蛐,時間長了,就自己去捉它們。蛐蛐這小東西很有靈性,沒有一定的技巧和耐心,凡與它無緣的人,是很難捉到它的。我通常捉到的是三尾不好斗的蛐蛐,但我們小伙伴也有辦法讓它們互斗:取一臉盆接大半盆水,在水中放上一根筷子,讓兩只三尾蛐蛐立在筷子上,這個時候它們為了尋找上岸的路徑,便開始纏斗了,雖然斗得不甚兇猛,但也讓我們鼓掌開心。
深秋是螃蟹脂厚黃滿的時節,身在水邊人家,有誰不愛這一口呢?在父母的示范下,我很小便學會了吃螃蟹,為此,家里還備有一份專吃螃蟹的竹制工具,我們最喜歡吃清蒸螃蟹,蘸著醋吃,原汁原味且鮮味獨特,我能夠將蟹殼里藏著的所有蟹肉和膏黃全部吃得干干凈凈,然后將螃蟹的兩只大螯制作成一只蝴蝶貼在墻壁上。父母還會另一種吃法:將蟹肉和膏黃剔出,佐以山粉調制成蟹糊,再放入芫荽、生姜等,其味也非常獨特,特別適合老人吃,只是這種做法異常費時間,常常家中來了尊貴客人才會吃上一回。
通常,夏天家里是很少來客人的,但是到了秋天天氣涼爽時,家里總要來幾撥客人,那時節日子固然很窮,父母還是熱情待客的:一碟鮮蝦炒辣椒、一盆毛豆米炒干子、一碗雞蛋燉河魚、一把干炒花生米,有時候還會有一盆爽口的菱角菜,就是上好的待客菜。我特別喜歡家里來客人,因為我能吃到這些清清爽爽、帶著秋味的鄉土菜,至今,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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