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社會動蕩不安,許多文人墨客選擇隱居山林,以避亂世。在這股隱逸之風中,沈壽民以其卓越的才華和高潔的品格,成為了黃山地區文化圈中的一顆璀璨明星。他不僅與當地的名士鴻儒交往密切,更通過詩文、序跋等形式,為這片土地留下了豐富的文化遺產。
沈壽民(1607—1675),字眉生,號耕巖,宣城人。他早年便以才華橫溢而聞名,然而面對亂世,他選擇了隱居。明崇禎十一年(1638),沈壽民因避黨爭歸鄉隱居姑山,后因清軍南下,于崇禎十七年(1644)遷居浙江,漂泊八年。順治九年(1652),他受黃山仙源諸友招邀,隱棲黃山,“采苦菜”“穿舊服”,艱難維持生計,自稱“自退自藏,闥易措足”。他的隱逸生活,并非消極避世,而是對故國的深切哀思與對文化傳承的使命感。黃山,這座以奇松、怪石、云海、溫泉四絕著稱的名山,成為了沈壽民的避世之所。在這里,他不僅找到了心靈的寄托,更與當地的文化精英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沈壽民雖棲隱黃山,但他始終關注學術與教育。沈壽民與太平仙源胡氏家族的交誼,是其學術實踐的重要支點。胡氏為太平望族,自明代起便以詩書傳家,而仙源城南胡氏在清初便分宗修譜,彰顯其族群的凝聚力。沈壽民與仙源麻村胡泉(字白水)的友誼尤為深厚,胡泉以正直耿介著稱,曾參與修訂《城南胡氏家譜》,并邀請沈壽民為譜序作跋,稱其“學行高四方,簦笈云集”。這種學術互動為沈壽民深入研究太平奠定了基礎。
明末清初,太平文風凋敝,沈壽民與當地士人共同倡立“拾一會”,旨在復興陽明心學。據記載,“拾一會”由仙源周氏與胡氏兩大宗族聯合發起,每年四季十一日集會講學,以“周唱之,胡和之”的方式推動學術交流。沈壽民為“拾一會”名儒胡嘉亨(號清所)作傳,稱其“五難三應”的品格——喪妻不娶、事兄如父、鄉民糾紛自裁決等,體現了對節義的推崇。胡嘉亨曾師從泰州學派羅汝芳,其家學淵源與沈壽民的陽明心學立場一脈相承,共同推動了太平生民“莫不鄒魯”的文教氣象。在黃山期間,他指導太平學子,如邵樸元、胡泉等,推動當地文風。康熙六年(1667),他參與仙源“象山嘉會”,與諸君子“論道談藝”,成為清初黃山地區文化發展的重要節點之一。
沈壽民隱居黃山期間,作有大量詩文,其詩文中散發著濃厚的遺民情懷。自順治九年(1652),沈壽民隱居黃山達九年之久。他在《與孫本培》中自述:“自戊寅入山,屏跡市城,閱今廿載……自退自藏,闥易措足。”這種隱逸生活雖困頓,卻催生了大量詩文創作。其《姑山遺集》中多篇作品記錄了黃山風物,如《過徐半山山居》以“沙平看落雁,風急惜漂萍”抒發漂泊之思,而《即事贈友人兼訊黃山約》則流露對故人的眷戀。
在黃山期間,沈壽民與黃宗羲等遺民學者保持書信往來。黃宗羲在《明儒學案》中推崇南中王門心學,沈壽民則通過講學、撰文等方式延續這一傳統。他在《復湯立翼》中提到:“黃海雖安,近虎吏飛而掠食,土著無寧堵”,既表達了對百姓的同情,也暗含對時局的憤懣。這種心系家國的情懷,使其詩文兼具隱逸超脫與現實關懷。
沈壽民在黃山地區的文化活動中,始終注重文化傳承,他以學術實踐,以譜序、壽文等維系當地文脈。他先后為太平陳足彝、朱二如等耆彥作壽序,以“砥于躬,型于家,濡于后”概括士大夫的典范。這些壽文不僅是對個人的褒揚,更通過強調家風、節義,維系了地方社會的道德秩序。在修譜方面,沈壽民與胡泉的理念高度契合。他反對譜牒造假,主張“存正殺閠”,僅記載可考世系,這一原則在《城南胡氏家譜》中得到充分體現。同時,他參與新豐張氏族譜、仙源項孟凱稿序的編撰,通過文獻整理保存了地方文化記憶。
沈壽民在黃山期間的交游圈,涵蓋了黃山地區的眾多士人。他與仙源的崔鳳若、長壽的邵樸元等太平名士的交往,以及與黃宗羲、張自烈等遺民學者的書信往來,形成了一個跨地域的學術共同體。這種交流,不僅促進了陽明心學的傳播,更成為明遺民抵御文化斷層的堡壘。正如他在《復侄公紱》中所言:“吾輩處今日極難,至老兄與弟尤難之難”,道出了遺民群體在時代劇變中的精神困境與堅守。
康熙十二年(1673),沈壽民在太平旌陽哭悼門人杜生,康熙十四年(1675)病逝于宣城。其遺稿《姑山遺集》,收錄有尺牘、詩文、墓表等,成為研究明遺民精神世界的重要文獻。
在沈壽民的生命中,黃山不僅是他避世的港灣,更是他精神的寄托和文化的源泉。他在這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在這里留下了豐富的文化遺產。他的詩文、序跋以及與人交往的軼事,都成為了后人研究當時文化、歷史的重要資料。他在黃山地區的活動,既是個人氣節的體現,也是明末清初文化傳承的縮影。他通過講學、修譜、詩文創作,將陽明心學與地方宗族文化相結合,既延續了鄒魯之風的文脈,又為遺民群體提供了精神棲所。其“自退自藏”的隱逸選擇,并非消極避世,而是以文化抵抗的方式守護儒家傳統。這種精神在今日仍具有啟示意義,一如沈壽民在詩中所言:“好峰三十六,何處掛秋懷”。在時代變遷中,知識分子需以獨立品格維系文化命脈,讓歷史的回聲在當代生生不息。
值班編輯:程子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