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黃土背朝天，這是生于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知識分子父母無奈的選擇，當他們于貧困中孕育子女時，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個個爭氣，憑借自己的努力跳出農門。

父母的含辛茹苦沒有白費，兒女們終歸是在不同的城市落了腳，擺脫了日日與土地糾纏而所得甚微的窘迫。不過，當在城郊擁有了一處帶院子的房產，我與曾為小學、初中同學的老公還是顯露出農人的本性，首先想到的不是入住，而是向蓬勃生長的荒草開戰。

于是乎，通過淘寶網，我們購買了一臺小型旋耕機，在半天聒噪的轟鳴聲中開辟了“一方凈土”，不顧天氣已經嚴寒，種植期已過，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撒上豌豆的種子。朋友前往參觀，指點說不能心急，必須有足夠的肥料支撐；兄弟上前幫忙，嘲笑老公笨拙的姿勢，戲謔其根本就不是干活的料；兒子踴躍參與，起壟有模有樣，讓人欣慰年輕人的學習能力；妹妹鋪上地膜、先后帶去各式秧苗，豐富著菜園的品種……每逢周末必去澆水，這份默契，仿佛是在水泥森林的邊緣重建起與土地的盟約，重拾起對幾十年前勞動場景的回憶，重拾起家人親朋業余生活的團隊協作，更是構筑起現在不必依賴這方寸之地謀生的松弛心態。

每當在這里揮汗如雨，怎能不想起初為農人時的點點滴滴，小學的時候，早晨起床后要先下地干會活，再回家吃飯，快步或小跑至距家2公里的學校，細節中印象最深的是秋收時節與哥哥摘綠豆莢，我總是埋頭苦干滿籃交貨，而他卻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為了交差“聰明地”在籃子下部墊上厚厚的偽裝，當然，挨罵甚至被揍的只能是他。不過，偷懶的哥哥善用外力，八九歲的年紀，竟敢謊借別人家的老牛和犁耙，去掉那盤根錯節的山芋秧，怎么不讓我心生敬佩？我們最擔心的是夜里天氣突變，當睡眼惺忪地被父母從床上喊起，奔赴田間地頭，搶收那些尚未曬干的山芋片，那份痛苦中交糅的責任感，真是無以言表、無法推脫。

當如今從被動的農業勞作中解脫出來，哪怕只有點點的收獲，也能擁有十足的成就感，好比年前種的豌豆，因為先天的不足，植株長得非常矮，但滿秧鼓鼓的豌豆莢，委實讓人心生感動，待顆粒飽滿的豌豆入粥，真真是唇齒生香的幸福。反之，如果我天天早飯只能吃這個，那就是避之唯恐不及了，好比小時候家里高產的長豆角，壟斷了整個夏天的盤中菜供應，而又缺少肉類的靈魂搭配。挺直腰板走出家鄉，仍要低頭彎腰辛勤勞作，生活的挑戰如影隨形，所有的奮斗，不過是為了可以自由取舍，可以擁有更多的選擇。

如今，我家的小菜園還擁有萵苣、辣椒、西紅柿、韭菜、冬瓜、綠葉菜，當季的玉米也出了苗，接下來的時光里，打算把記憶中的家鄉味都種進這片小菜園，重新感受，再度咀嚼，把這里當作回望來路的瞭望塔、通往未來的啟明星。

值班編輯：胡曉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