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大炮是什么?”母親花嫂好奇地問道。
“紅衣大炮很有威力,當年多爾袞就是用它炸開京都的城門,李自成只有跑回商洛山中了。清兵又用它轟倒揚州的城墻,史可法因此兵敗殉國。”司馬正說得頭頭是道,越說越來勁:“聽說,西洋人在天上飛行的飛機,如果遇上我這些炮竹,肯定能夠被擊中墜毀。”司馬正說著,聲音越來越大,瘦弱的身子突然挺拔起來了,他一只手握拳趴在羅漢松樹上,突然用力一推,那樹便抖動起來,零零落落的枯葉也稀稀落落地飄下來,落在他的官帽長衫上。
司馬正家后院不遠處就是斗山,斗山向東走數里便是一個叫白虎頭的山坡,山坡上長滿粗壯的杉樹。平日里,只要天空晴朗,司馬正便捧著一只萬安羅盤在山中亂竄。他母親花嫂講他在替梅溪人做好事,看風水,尋龍脈,梅溪學堂里的老秀才們卻說他在找地窖。據說,以前戰亂時,許多大戶人家把金銀財寶都埋藏在這里。司馬正從樹林里爬出來,官帽早已在頭上轉了半個圈,斜斜地蓋住他瘦長的黃臉,灰色的長衫上也掛有幾片綠葉和一些長長短短的松針。他一見到行人,便大聲叫道:“不得了,重要發現,武松打虎的景陽岡就在這里呀,我把《水滸傳》書中寫的景陽岡和這里一對比,竟然一模一樣,山的坡度,松針的長短,林中的動物,經考證這里的松樹在宋朝就有了,難怪后人稱這里為白虎頭,原來武松到過這里啊,真是大有玄機呀。”行人一聽,哈哈大笑,但見司馬正如此嚴謹地說著,又很友好地點點頭應聲道:“司馬正了不起啊,又把《水滸傳》校正了。”
有一天,他路過梨花坦方階云家門口,望著臨街的梨花形花窗,足足站了半天,他一直在沉思,嘴里也在喃喃自語著:“這個花窗怎么看都像當年潘金蓮推窗竹竿落到西門慶頭上的那個窗戶,花窗里還粘貼一張年畫,年畫上畫有孫尚香嫁劉備的故事,花窗四周貼有一些本地生產的澄心堂紙,這些古物足以證明西門慶就是梅溪西街的某家前人,這屋里的女人肯定是潘金蓮的后代啊。”司馬正把這一成果在南街上宣講,許多人聽了搖頭嘆氣,但也有人恭維地說道:“司馬正真了不起,又把《金瓶梅》校正了。”隨后,又有人不解地問道:“潘金蓮是一個淫婦,而這屋的方春梅是一個終生不嫁的貞節婦女啊,司馬正的考證肯定有誤。”司馬正一聽這話,不以為然地反駁道:“世間輪回,淫婦也會投胎成一個貞節烈女。”方階云聽到了司馬正這些閑話,氣急敗壞地罵道:“憑空捏造,牽強附會,滿口胡言的鬼話,這世道真的弄不清楚,竟然還有一些人甘當他的吹鼓手,滿大街生事造謠。”
司馬正喜歡評論梅溪名人的長短,他逢人就說:“咱們梅溪的孫白廉舉人,他的字寫得一般般,文章稍好一點點,但他的畫可堪稱大師之作,尤其是畫烏龜,簡直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孫白廉聽到這話,自己也感到納悶:“我明明字好文章好,才被主考官點為舉人的呀,我又不畫畫,只是有一次酒后興起,隨手用筆亂描了一只烏龜,大家都叫四不像呀,可這個司馬正卻偏偏說我烏龜畫得好,居心何在?”
司馬正又說,方階云老秀才授課時聲音好聽,再是字寫得好,朱子文章寫得一般般。方階云聽到這話也糊涂起來了:“我最得意的是朱子文章,再是我的字寫得不錯,我的講話聲音本來就是沙啞,講快了還有幾分口吃,許多人都嘲笑我講話像一只沙啞的公雞鳴叫,司馬正真是滿嘴鬼話。”
司馬正聽到這些話一點也不生氣,心情好像是六月里喝了雪水,冬日里吃牛肉蘿卜火鍋,特別地興奮:“誰叫你們的字寫得好,誰叫你們的文章寫得精彩,還中了秀才,中了舉人,這又有什么了不起呢,我好歹也有一頂官帽,雖說是用錢捐來的,真恨你們那種高傲的神色。”他摸了摸頭上那頂官帽,又歪了,用手移了移后,便哈哈大笑起來。
司馬正見梅溪許多人都寫詩文,還有些商人有錢,只要湊滿一百首詩便有詩集出現,他心中不免憤激起來,心里想,我司馬正名聲在外,可肚子里的學問實在有限,有些古文通篇讀完都覺得很吃力,實在無法考證什么諸子百家,或唐詩宋詞之類。但在眾人面前還得露幾手,不然方階云那些老童生都會瞧不起我。有一段時間,他果然詩興大發,文思泉涌,怎奈文筆太差,實在無法動筆,苦思冥想,終于想到了讀蒙童館時,先生教他的記流水賬方法,立即關掉街上的毛筆店,開始創作鴻篇巨著。
(未完待續)
值班編輯:胡曉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