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朝奉和程熹禮一走進明倫堂，都好像想起了這件往事，兩人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張開手掌，看了看，相視一笑。

他們輕輕地上了二樓，望見方階云正襟危坐在朱子衣冠像前，焚香點蠟，高聲誦頌：“學校者，化民成俗之本也，而南渡后，徽為朱子闕里，彬彬多文學之士，其風埒于鄒魯……”正在此時，吳孝周老秀才也上了二樓，悄悄地走到方階云的身旁，輕輕地說：“方先生，聽說徽州府新來的學政大人是戴東原的徒孫，對朱子學說并不看好！”“這位大人還說，宋儒講求義理乃是鑿空之言，要倡導‘求是’之學術主張……還要求府學、縣學及各書院、學堂都要張掛孔子像，而不提倡掛朱子像。”吳孝周神秘地咕嚕了幾句后，快步地下了樓。

“我們梅溪學堂永遠高懸朱子像，誰想下掉他的像，我就跟他拼命，看看誰敢？”方階云突然大聲嚷道，猛然站起來，滿臉通紅，一雙腳把二樓的木板踏得嘡嘡響，他雙手青筋暴裂，左手拿著書，右手甩了一下，那件多天未洗有些油亮的青色長衫便飛揚起來。

方階云轉過身子，發現兩位多年不見的學生，正吃驚地望著他，臉色立即變得和藹起來，高興地說道：“你們什么時候進來的，也不和我招呼一聲？”

“我們見先生正在誦讀朱子文章，不敢打擾。”洪朝奉滿臉笑容，輕聲地說著。

“真是我的好學生，你們先生有一個毛病，一讀起朱子文章，便心無旁騖了。”方階云不停地嗔怪起自己來。

“先生何故發這樣的火？這是要傷身體的啊。”程熹禮關切地問道。

方階云一聽這話，火氣又上來了，他滿臉通紅地說道：“這世上又有人在作怪，有些文化人竟然污蔑起朱子思想，還不知天高地厚地批評起朱子文章，為首的人也是我們徽州人，真是沒有家鬼不死人，朱子的神圣是他們可以隨便侵犯的嗎？府縣里一些人見風使舵，還想下掉在徽州張掛了幾百年的朱子像，你說我氣不氣呀。”方階云余恨未消，越說越來氣。

“先生，也許他們只是說說而已，我想，沒有人敢在這個問題上興風作浪。”洪朝奉很自信地安慰著。

洪朝奉說完這句話，方階云也覺得有道理，朱子思想畢竟統治了幾百年以來的讀書人，不是誰想變就敢變的啊。方階云想到這里，心情明顯好起來了，他笑容可掬地看著兩位學生，大聲地說道：“不管它了，我們去學堂后面的菜園，你們以前最喜歡在那里抓蝴蝶逮飛蛾，我也可以采摘一些瓜果招待你們這兩位貴客。”

學堂后面的菜地是一塊斷墻殘垣里的坡地，上面長滿碧綠的青菜，滿架紫紅的扁豆，還掛有一個半紅半綠的辣茄……時有三五只小雞前來啄蟲，師生三人見到這些，都感到無比地愉悅。

“兩位賢侄，你們先回家，這次我非要和他爭個理，這是對我們的朱圣人大不敬啊。”方階云稱自己的兩位學生為賢侄，這是非常客氣的話。說完這句話后，好像若無他人似的，他匆匆地向明倫堂走去。

（未完待續）

值班編輯：程子洋